浙江省嘉興市位于長三角杭嘉湖平原腹心地帶。東臨大海，南倚錢塘江，北負太湖，西接天目之水。然而，嘉興80%的水屬于入境水，分別從江蘇、湖州和杭州三地進入，且水質較差。同時，嘉興本地的生活污水、養殖污水和工業廢水也是主要的污染來源。

2012年，嘉興成為浙江省唯一一個交界斷面水質考核不合格的地級市，這敲響了嘉興水環境的警鐘。而2013年3月爆發的黃浦江死豬事件，更是給嘉興水治理上緊了發條。

2012年9月，嘉興市委、市政府打響治水攻堅戰，建立以“河道包干到人、責任落實到人、績效考核到人”為主要內容的“河長制”。三年多來，“河長制”治理模式使嘉興實現了“兩個歷史性轉變”：一是實現了水質由Ⅴ類和劣Ⅴ類為主向以Ⅳ類為主的轉變，劣Ⅴ類水體由61.2%減至3%，降幅達95%;二是實現了交接斷面考核由不合格到合格到優秀的轉變。嘉興共有8個進水口和10個出水口，現在嘉興出境水的水質要優于入境水的水質。

曾經兩筆補貼下去，垃圾還在原地

“兩條河中垃圾未見，河岸少量釣魚人遺留香煙盒子垃圾，水體看上去有點渾濁。”

“錢塘港，榮順泡塑西側白色小泡沫較多，需要保潔!”

“戴家浜，水質泛黃。大部分水面干凈，就是最西段浜底頭有飄落的竹葉，請馬橋村保潔一下。”

現在，嘉興海寧市馬橋街道辦事處主任助理周洪勝在街道的治水微信群里，每隔一兩天都會收到河長們巡河時發來的情況匯報，還附有手機拍攝的現場照片。

馬橋街道的全部河長，包括各職能部門負責人都加入了這個微信群里。“這樣的工作方式簡單明了。剛開始的時候，我可能還要@某個村或某個部門協助解決，現在呢，對微信上的問題交辦，大家都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一種自覺，會在第一時間去落實解決，這個真的很方便、很實用。”周洪勝告訴《第一財經日報》記者。這種微信治水的方式在嘉興已經很普遍。

目前，嘉興市共有市級河長18位、縣級河長215位、鎮級河長1608位、村級河長4136位，全市1.3萬公里河道實現監管和治理全覆蓋。其河長巡查機制明確規定，市級河長巡河每半月不少于1次，鎮級河長不少于每旬1次，村級河長不少于每周1次，確保“河長”切實履職。

同時，嘉興市治水辦制定了“河長制”河流水質監測辦法、監測數據通報辦法，對34條市領導擔任河長的河流每周開展一次水質監測，實行水質周通報、月分析、季點評機制。對水質異常的監測點，向所在縣(市、區)發出督辦函，要求迅速查明原因，及時進行治理。目前市、縣、鎮三級主要河流基本實現水質監測全覆蓋。

2013年底，嘉興市進一步深化“河長制”，將治水模式由單條河流的線性治理向流域的網格化治理轉變，推行“大河長牽小河長”網絡聯動——因為小河支流的水質直接影響大河的水質，有必要開展聯合整治，協同推進。

2015年，全市市控以上67個地表水監測斷面中，Ⅱ類、Ⅲ類、Ⅳ類、Ⅴ類、劣Ⅴ類分別占1.5%、6.0%、70.1%、19.4%和3.0%。與前三年平均水平相比，主要污染物高錳酸鹽指數、氨氮和總磷平均濃度分別下降6.3%、31.5%、17.2%，三項指標平均下降幅度為18.3%。全市5個省控斷面和10個市控斷面消除劣Ⅴ類水質。縣級以上集中式飲用水源地水質達標率達到25.8%。

嘉興昔日遍布的“醬油河”、“牛奶河”能有如今這樣的改善，其間的治理并非一帆風順。

嘉興市副市長祝亞偉對《第一財經日報》記者表示，昔日嘉興的治水形成不了合力，“九龍治水”變成“九龍戲水”，每個部門開始都有很清晰的職責，但具體工作的時候職責就變得不清了。比如農村的垃圾原先是農辦在管，農辦負責垃圾的收集，但是農辦的保潔人員把垃圾收集起來后有時候就直接往河里倒。饒是這樣，農戶也拿到了政府針對垃圾收集的補貼。但河道里的垃圾是水利部門管的，水利部門的保潔人員把河里的垃圾撈上來直接往岸上堆。水利部門根據保潔河道的長度也拿到了補貼。就這樣，兩筆補貼都下去了，垃圾還在原地。

為避免相互推諉，嘉興形成了“四位一體”的保潔機制，把這件事情交給一個人去做。“最后在這個區域，不管河道里、村莊里還是城鎮邊上出現垃圾，就打一個人的屁股。”

在合力治水的基礎上，嘉興市大力推進養殖業減量提質、“清三河”、工業企業污水全入網、生活污水治理攻堅等重點工作。

同時，嘉興倡導科技治水，與科研機構合作用生態環保技術鞏固前期治理效果。比如，中科院啟動了在嘉興市區明月河實施科技治水示范項目，采取控制源頭、河床底泥活化改造、生態綠床攔截、納米曝氣、狐尾藻吸收、反硝化技術、沉水植物等系統綜合技術的治理修復技術，逐步解決河水黑臭、污染物吸收消減、水質指標和感覺指標提升、自凈能力提高，最后實現生態系統重新構建和穩定。

“曝光”加追責落實河長制

據統計，2014年，嘉興市治水辦共赴現場處理問題103次、下發《督辦單》40份、組織媒體檢查曝光62次、處理市長熱線轉交單78件、接待群眾來信來訪及網絡舉報100多次。全市共有17名干部和工作人員因“治水不力”被通報批評、效能告誡。

有效監督是“河長制”取得長效的制度保障。

嘉興下轄的海寧市“五水共治”指揮部辦公室(海寧治水辦)常務副主任宓肖明對記者指出，從2014年開始的三年內，海寧市計劃投入“五水共治”(治污水、防洪水、排澇水、保供水、抓節水)工程款101億元。

海寧治水辦也是嘉興市治水辦系統中唯一設有編制的，而其他地方治水辦的人員都是從各部門抽調來的，原則上以兩年為限。抽調的方式也往往造成人員不穩定的問題，而且抽調人員的工作考核最終還是在原單位，這或多或少還是會影響他們的工作積極性。

在運用媒體監督上，海寧市加大報刊、電視等媒體“五水共治”正面典型宣傳和負面典型曝光力度，在市級媒體上開設曝光臺，每天曝光負面典型，曝光問題“河長”，甚至讓問題“河長”在鏡頭前做整改承諾，并跟蹤問題整改。2014年以來，累計曝光并跟進各類問題300余條次，交辦處理電話和微博投訴237件。

2012年11月，嘉興市治水辦在《嘉興日報》公示了市級河長及責任河道、責任單位等信息，并在“河長制”河流顯要位置統一設立公示牌，標明河流名稱、“河長”姓名、責任單位、聯系電話，接受社會監督。

然而，此前也有媒體報道，在2015年10月份，有媒體隨訪了海寧市15條河道，發現大部分鎮(街道)的“河長牌”信息并未更新，撥打監督電話發現存在電話無人接通、河長難尋、接聽人員對河道情況知之甚少等問題。

記者在此次采訪中看到的幾個公示牌上，河長和副河長的監督電話都是手機號碼。對于上述問題，宓肖明告訴記者，他們專門成立由市紀委、五水共治辦、督考辦聯合組成的督查組，開展電話和現場兩種抽查方式，嚴格執行問責機制。目前已累計有114名干部因“河長制”落實不到位等問題被追責。

本報記者還看到，嘉興市秀洲區王江涇鎮沈家浜的“河長”公示牌上，除了公布河長的手機號碼和監督舉報電話，還多了一個微信公眾號的二維碼。經了解，原來該鎮在微信公眾平臺開通了監督舉報專欄，公眾可選擇線上或線下反映河道問題。

海寧市政協副主席、海寧市平陽堰港河長田耘對記者表示，目前他在擔任河長工作中碰到比較大的困難是村民對河道治理的參與度和配合度，以及他們對自身行為的難約束。在接下來的工作中，他們將力推村規民約，突出村民主體護水。

對于跨區域河流的水治理問題，祝亞偉則認為，目前省里給嘉興市做考核的市控監測斷面全市共有67個，為了把責任落實，嘉興市現在在每個鄉鎮的進出口處，甚至每條河流的關鍵點上都設監測點，由專業人員取樣，最后對外公布。所有的責任都是屬地負責，而涉及跨區域的時候，比如涉及兩個鎮的事情，在兩個鎮級河長之間設置一個縣級河長，由這個縣級河長來進行協調。

針對跨市河流，他們設有聯防聯治機制，比如杭嘉湖區域水環境聯防聯治，他們有聯席會議。

而關于第三方機構參與水質檢測問題，祝亞偉表示，這是嘉興市接下來的重要工作目標。

治水倒逼產業轉型升級 

祝亞偉向記者提及，黃浦江死豬事件那一年，嘉興的生豬存欄量394萬頭，出欄量大概超過700萬頭;經過兩年多的努力，現在嘉興的生豬存欄量是32.8萬，減掉了90%。這兩年，嘉興河道里的氨氮和總磷兩項指數都是以兩位數的幅度在下降。

在減量的同時，整個產業的質量仍需要保證。生豬養殖從原先零星的農民散養變成了現在的規模養殖，這樣也能更好地控制養殖污水。在這個過程中，將近三年的時間里，嘉興市各級政府總共拆了1500多萬平方米的豬棚，把整個嘉興市內劃出了禁養區和限養區，現在嘉興生豬的問題已經基本解決了。

而原來養豬的農民現在大部分都已轉移到其他產業，比如種植業，像種蘑菇、花卉、藏紅花等;也有一部分轉移到第二產業中去了。

祝亞偉說，嘉興農民人均收入水平已連續十二年居全省第一，沒有因為生豬產業的變動而影響到農民的收入。而新引入的產業從形式上來看也比養豬產業更清潔，且附加值更高。重點養殖區域的水清了，空氣也清新了。

嘉興秀洲區的王江涇鎮素有“中國織造名鎮”之稱，是江浙兩省交界的絲綢重鎮，紡織業、印染業發達。在2012年之前，這里的噴水織機廢水、印染廢水直排現象十分嚴重。

實行河長制后，各級“河長”深入農戶宣講政策，協調轉產轉業。在工業污水治理上，目前已累計動員淘汰935戶8387臺噴水織機，同時提標改造噴水織機廢水集中處理站，實行在線監控，倒逼企業污水排放濃度達到國家或省排放標準。同時，落實污染企業刷卡排污制度，重點控制印染企業排污總量。

在推進行業整治上，王江涇加快印染集聚區建設，開展“低、小、散”污染行業專項整治行動。2016年，計劃全年淘汰落后產能涉及企業100家以上，淘汰落后設備1000臺(套)以上，促進全區產業轉型升級。

王江涇鎮黨委副書記萬宏燾告訴本報記者，這些被淘汰的家庭作坊的農戶實行轉產轉業，現在他們或到企業里上班，或外出經商等等。

祝亞偉告訴記者，某種程度上，他們是把環境和生態工作要求作為一種手段，來倒逼這些企業的轉型，2016年嘉興生態環境治理的重點是12個行業的整治，28家煤電企業的超低排放改造，以及59家年耗1萬噸標準煤以上的企業的整治。

在嘉興領導干部的考核上，這兩年當中，五水共治和生態建設層面的比重也在不斷上升。市、縣、鎮級都制定了“河長制”考核辦法、建立“河長保證金”及獎懲制度，以量化數據、工作績效為考核內容，對治水工作成績突出、成效明顯的“河長”給予獎勵;對考核不合格、整改不力的“河長”，實行扣減河長保證金、行政約談、通報批評等措施，考核結果作為干部選拔任免的重要依據。